《贩卖过去的人》

作者：[安哥拉] 若泽·爱德华多·阿瓜卢萨

译者：朱豫歌

出品方：世纪文景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2023-8

阿瓜卢萨不愧是故事高手，总是在平静的叙事后突然让所有出场的人物与事件之间迅猛地完成彼此之间的关联，而这些人物与事件的背后往往与安哥拉动荡不安的历史与现实相互渗透。和《遗忘通论》一样，开头时不断出场的人物及其叙事总给人碎片式平淡的毫无关联，而后猛烈地将读者抛入一个网状的聚合之中。如同卡尔维诺的轻盈开头，又迅速把故事装置到沉痛的国族史之中，完成它的魔幻现实主义叙事。

为了摆脱战争的创伤影响，也为了美好未来的愿景想象，安哥拉人想要通过抹去过去的记忆而重新塑造一份光彩的全新身份。战后潜伏的间谍希望通过全新身份来逃脱历史的罪恶，也借此方便给曾经遭遇凌辱的女儿进行复仇；当年参与凌辱间谍女儿的狂热革命者，则通过放弃身份选择做名乞丐来逃脱不必要的麻烦；前者找到专门致力于重塑身份的生意人，他没能预料到的是，自己女儿恰是生意人的情人；革命后所诞生的总统也被整容过的替身所取代，而真正的总统反而在大家都追求光彩身份之时跑来让生意人给他制作一份还不出彩的卑微过去，借此逃离被暗杀的命运……

这部短小精悍的小说通过蜥蜴的视角，讲述了自己所见的历史创伤下的生活影响：一位当年的革命者在战后成了反革命，一位当年的间谍为了脱责与复仇而重塑过去，一位借助文件资料帮助他人重塑战后身份的生意人，三位好友最终因彼此身份暴露而走向了厮杀，进而揭开了安哥拉革命与战争给不同人带来的身份创伤。无论是惊心动魄的身世，还是光彩照人的身份，阿瓜卢萨在结尾前如是写道：“我无所畏惧，也无欲无求。我想这可以称为幸福。你知道赫胥黎说过什么吗？幸福从来就不伟大。”

与此同时，阿瓜卢萨借助人们追求全新身份的荒谬，表达了自身对谎言的态度：革命与战争之时，为了获取权力而编造谎言、传播谎言；革命与战争之后，人们为了逃脱责任或逃避现实而再度编造谎言，用谎言编织生活的美梦，用谎言安抚动荡的心灵，有些人会因常年借助谎言来生活，这种日常的表演使得谎言变成了无法剥落的皮肤与面具。于是，在这种谎言喂养的匿栖社会中，“每当我听到一些确实不可能发生的事，立刻就会相信”，“一种从不求助于谎言的职业，并且从事这种职业、只讲真话的人还会得到赏识？”久而久之，生活中倘若不存在谎言，犹如骆驼没了驼峰，因为谎言已经成了骆驼之所以成为骆驼的驼峰所在：“别把他们告诉你的一切当回事。顺便，听一句忠告吗？别把任何人当回事。”这就是阿瓜卢萨对谎言弥漫下的安哥拉匿栖社会的写照，也是战争与革命给安哥拉人带来的创伤影响……